“发现16岁的女儿偷偷购买了项圈、口球，我该怎么办？”——读者提问

记得2018年时，有一位母亲非常焦急地从公众号后台找我问问题，当时她的女儿刚上小学。

她发现女儿用自己的ipad搜索了大量“spank”为关键词的视频，而且发现女儿偶尔会不自觉地去打自己的屁股。

当时那位母亲发给我的搜索记录

这位母亲自己也喜欢sp，因此一下就想到了自己小时候也是在类似的年纪觉醒，不由地万分焦急，不知道该如何对女儿进行疏导，不知道是该一刀切地禁止，还是该怎么样去和她说清楚。

她当时说的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她说，“这个圈子里好的坏的自己见的太多，她不想让女儿了解，但又想到了自己小时候，也是越被禁止就越好奇，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最近又有一个类似的案例来问我，不过这次提问者的女儿更大，已经16岁了，提问者发现女儿用自己的淘宝账号在网上购买了情趣用品，具体来说，是口球、项圈和电动玩具，她说自己发现时有种心脏骤停的感觉，从来没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不知该如何面对。

她说只怪自己从来没有关注过女儿的性教育，在女儿青春期时没有做好陪伴的义务。同时也担心如果现在气急败坏地去揭穿女儿，把她购买的东西当着她面扔掉会适得其反，自己一时也没了主意，所以来问我有没有好的办法和经验。

在涉及“性”的议题上，家长与孩子无法进行有效的交流，这似乎是中国家庭的通病。包括我自己，以及我们的编辑兔叽、乱跑，我们聊起自己幼年性的觉醒时，几乎都是孤独的，从自我发现——到自我怀疑——再到自我和解，都是自己一人艰难跋涉，至于家长，几乎是全程缺位的。

由于我自己没有孩子，作为孩子时也没有得到过什么印象深刻的性教育，所以接到这位母亲的问题时，我是失语的，我觉得自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资格，因此只能答应她，帮助她一起查找这方面的资料。

我把这个问题发给了fetlife上认识的一位朋友，一位住在普林斯顿的两性作家Lara。她得知这位母亲的问题后，大方地和我们分享了自己的经历。

是的，这是个挺难的问题。

我会告诉你我母亲在我年轻时为我做了些什么。

大约是80年代末，90年代初时，我刚刚进入青春期，在一本吸血鬼题材的小说里读到了一段描写，现在想起来，那非常的dom/sub，吸血鬼将女主绑起来，然后tian舐她的脖子，用衣服堵住她的嘴，然后掐着她吸她的血。

与我母亲聊天时无意间提起，我说，wow，我感觉心跳加速，很想体验这种感觉。

我的母亲说，什么？你想成为吸血鬼吗？

我说，不是，我想我是代入了被吸血的角色，被掐着脖子，无能为力的样子，我感觉自己很喜欢。

我的母亲说，蛮奇怪的想法，我觉得你也许有些受虐的倾向。

我：什么什么什么？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是什么？那个单词听起来像一种疾病，我为什么会是那个？

我的母亲是一位建筑学教授，有着很棒的科学素养，她对我说，“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但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很乐意陪你一起查资料。”

那时候还没有谷歌，我记得我母亲先领着我去了她们学校自己的图书馆。我的母亲花了一上午检索出了和dom/sub相关的论文和书籍，然后整个暑假都一边教我如何看论文，一边给我讲解论文里面的案例和结论。

我对自己身体的认知和思考也在那段时间里形成了基本的框架。

我母亲的专业几乎让我掌握了那个年代中，有关该主题最真实、最准确的信息，后来我还与我的母亲讨论，“自己的行为模式究竟更偏向于m，还是偏向于sub”，“sub如何在快乐最大化和安全最大化中取得平衡”，“如果按我的想法，如何给自己创造最愉悦的场景”等等。

我的母亲甚至鼓励我将和她的讨论条理性地记录下来，作为自己以后学术论文能力的一种锻炼。

我很庆幸我的母亲将她的科学素养带给了我，并且在我的兴趣/好奇心提出更多奇怪的问题时，将一套科学的方法论教给了我，让我逐渐学会如何能为自己的疑问搜索出最真实、客观的资料。

以至于后来几乎没有人可以在这个议题上欺骗我，伤害我。因为他们的知识比不上我，而他们的手段，我也早在各种资料里看过，甚至还写过相关的分析。

所以我想要告诉这位母亲的是：

1、你需要尽可能多地为女儿提供真实、客观、有讨论价值的信息。前面可能需要简化让她好理解，然后则可以逐渐地去培养她自己检索信息的能力。

2、为女儿和你创造一个可以和谐讨论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试着把她当作朋友，而不要当作女儿，这意味着你不要去批判她，而要去帮助她。

3、其实不必去鼓励她或者劝阻她，只要帮她查找有效的信息就可以，让她自己做出决定。

从小到大，对于我提出的问题，我的母亲从来没有直接否定或者肯定过，她只会对我说，“好吧，让我们看看关于这个问题有哪些有价值的参考信息吧”，然后在一天之后，把四五篇整理好的信息交到我手上。

重点处我的母亲会帮我用黄色的记号笔做出标注，并写上自己的理解，现在想起来，每一个标注都是她对我的担心和爱。

希望你也可以正确地向女儿传达自己的爱。

除了这个建议之外，我还想到之前有一位投稿者在加拿大，他本身就在做心理咨询，而且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我也将这个问题发给了他，寻求他的帮助。

他的建议如下：

这位母亲您好，作为我的经验来说，其实您不需要做太多的事情。

作为父母，我们应该教给孩子“什么是性同意”，“需要注意什么才能进行安全的性行为”以及“什么样的关系是健康的关系”这样的基础性知识。

我们并不需要去管dom/sub是什么，或者她又有了什么奇怪的想法，只要教给了她上面这些基础的知识，便都会转化成她在实际中的观念和选择的标准。

例如，如果我们给孩子讲过“性同意”的重要性——只有自己明确的同意才意味着许可，没有人可以强迫她做不同意的事。

那么哪怕当她发现喜爱dom/sub时，她也自然就会去思考如何能有效保证自己的“同意”？当她了解到“安全理智，知情同意”的口号时，她自然会选择亲近；而当她看到那些非理智的人和事时，她便自然会选择远离。

所以我想说的是，相比于担忧孩子对dom/sub产生兴趣而去信息封锁ta，我们不妨去做好基础的性教育，那才是真正保护他们的盾牌，它不仅仅意味着告诉孩子什么是生殖器，还应该包括：

1、 同意的重要性。告诉她，她的身体是属于她的，任何人都无权对她做她不同意的事，包括我们父母。

2、 安全的重要性。告诉她哪些疾病是会通过血液、体液传播的，它们有多么严重，以及，告诉她如何才能保护自己的安全。

3、 什么是性暴力。我们需要告诉孩子什么是性暴力，它可能是心理上的，也可能是身体上的，可能是直接的，也可能是潜移默化的，我们需要告诉孩子如何预防性暴力，如何判断性暴力以及如何保护自己离开性暴力。

4、 性别平等。我们要让孩子知道，无论什么性别，在性行为中都是平等的，无论扮演什么戏剧化的角色，戏剧结束后也还是平等的。我们要告诉他们要爱自己，也爱别人，要对每一种性别都报以尊重。

将这些基本的性教育知识告诉孩子之后，便能使孩子在成熟时拥有系统且理智的性观念，那时无论他们的性爱好是dom/sub、香草、kinky还是其他，他们都会有一条普适的底线，那就是“安全、理智、知情同意”。

请不要觉得很麻烦，所以就一刀切地告诉孩子，你不允许做什么事，因为这件事很可怕之类云云。

这样做只会让孩子更加好奇，或者更加让ta因为喜欢上了“可怕的事”而讨厌自己，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做法。

看完上面的两个建议，我突然感觉，父母与孩子的关系不是拥有，而是亦师亦友。父母只能建议孩子，而不能命令孩子，否则父母就成了孩子的主，孩子就成了父母的傀儡。

代入自己想一想，如果未来有一天，我的孩子偷偷购买了口球和项圈，我会怎么做呢？

如果ta想了解口球的历史，也许我会整理出一篇口球编年史给ta看吧；

如果ta想试试，也许我会先带ta了解身体安全，人体嘴巴的结构是什么样的呢？可以保持张大多久而不会影响健康呢？唾液一直流出会不会对身体有危害？

如果ta还有一千个一万个问题，我就会为ta整理出一千篇一万篇文章，这大概就是我唯一能为ta做的了。

最后，分享一首纪伯伦的诗作为结尾吧，名为《致孩子》：

Your children are not your children.

你的孩子，其实不是你的孩子。

They are the sons and daughters of Life’s longing for itself.

他们是生命对于自身渴望而诞生的孩子。

They come through you but not from you,

他们通过你出生，却并非因你而来，

And though they are with you, yet they belong not to you.

他们在你身旁，却不属于你。

You may give them your love but not your thoughts.

给他们你的爱，而不是你的思想，

For they have their own thoughts.

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思想。

You may house their bodies but not their souls,

庇护他们的身体，但不要禁锢他们的心灵，

For their souls dwell in the house of tomorrow, which you cannot visit, not even in your dreams.

因为他们的心灵属于明天，属于你做梦也达不到的明天。

You may strive to be like them, but seek not to make them like you.

你可以努力将自己变得像他们，却不要设法把他们变得像你。

For life goes not backward nor tarries with yesterday.

因为生命不会后退，也不在过去停留。

– 完 –